旅居小记（8）欧洲篇2 ｜与愤怒共舞
（图源：自摄| Placio Dar al-Horra）
“Flamenco is always sorrow; love is also sorrow. At the end, everything is sorrow and joy."
——Camarón de la Isla
//
上一篇文发出后，小伙伴们说，写得好长读得好过瘾！其实也是源于这段时间对自己的调整。
其实西班牙的这段旅程都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啦，当时在旅途中还会焦虑自己一定要写，一定要按照原来两周一篇的速度发表。但反而越是这样，越不能沉浸在当下。心中渐起的批判意识（“你自己说的要按规律写按规律发表呀” “果然你做不到对自己的承诺”）让我更加排斥创作和记录这件事情。
那后来是什么让我回归写作，渐渐找回自己的节奏呢？
其实秘密还是和自己好好相处。在一次教练谈话中，我不禁意识到之前那些对自己批判的声音其实是在告诉自己，要放松下来，哪有那么多不得不做的事情呢。同时，我还意识到，原来自己的生活已经进入了新一轮的平衡状态。
其中的核心呢，就是与自己人生目标的深度连接。
说来很有意思，我的人生目标是做一个透明的容器。是不需要填补，修复，只需要接收，感知，让一切能量和信息流过，然后放下。关于人生目标的“寻找”，可以用教练对话的方式探索，感兴趣的朋友欢迎随时联系我一起来探索哦。
说回我目前的平衡状态。找到了核心，那么另外支持它的三个点，分别是：1. 与自己的连接；2. 与他人/社群的连接；3. 与灵性成长的连接。
这三个点时时处在一个动态的平衡中，我会像做实验一样尝试看看每一个方面还有哪些是我想添加或减少的。
举个例子。我在梳理这三点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以前我以为的公众号写作，是为了和他人产生连接。故而会给自己很大压力，一定每篇要有主题，要有很好的框架。可是呢，和自己相处这么久，我深深知道，作为一个透明的容器，让文字自然地流出是最适合我的状态。而我之所以有写作的冲动，实则是为了和自己产生连接。于是，我不再要求自己每周固定时间要产出一篇文章，而是每天给自己至少20分钟写作的时间。在这20分钟里，我允许所有想法的流动，我臣服于我的文字，并同时以朋友的方式与她们相处。本来，这些文字，本就不属于我。她们一经流出，就有了自己的生命。而我只是一个容器，使命就是让她们流动到纸面就好了。
与他人/社群的连接。说来也是一个“允许流动”产生的小小奇迹。在和一个教练朋友的聊天中，我产生了想要做一期工作坊的念头。于是从有了念头到开始真正实施一切就开始如水磨坊般转动。工作坊设计好，我找到了好朋友喵喵帮我宣传，就在这个契机她也正好要推出一期工作坊，于是我也参与其中，现在和她还有乐乐一起参与运营一个叫做“爱予星球”的社群。而我自己的工作坊也给了我做群体教练(group coaching)的想法和信心。就这样，我这个小瓶子不知不觉地就连接上了同频的朋友和社群。一切的发生，就像之前在西雅图看到的高山丛林一般，枝枝蔓蔓地生长，我就在其中，开心做一个小瓶子就很满足了。
最后，与灵性成长的连接。这一点，贯穿着我生活的方方面面。从看到令人心脏为之一颤的艺术作品，到与坤哥一起做菜，到开始享受一件事到另一件事中间什么都不做的那段空白，甚至到早晨的赖床。我全然地感知着一切，放松地对待自己的身体，温柔地聆听自己的想法。虽然有些想法是欲望，有些是不附带任何条件的爱意，但能听到，能分辨，就是很好的第一步。
我发现，在这个过程中，我好像一个咿呀学语的小娃娃，开始从头一点点地学习生活，学习成长，在一个自己创造的没有规则的世界里蹒跚学步，并享受其中。
说回到我们在格林纳达的旅程。
除了杂糅了东方柔美和西方森严堡垒的阿尔罕布拉宫以外，格林纳达的美往往隐藏在角落那些不为人知的地方。
（图源：自摄｜Placio Dar al-Horra）
到达的第三天，我们参加了一个当地导游的步行讲解。小哥哥带着我们游览了当地最早由摩尔人盖起的一种特别的住宅叫做卡门（Carmen）。它的特别之处在于，只看外立面，还以为这家连窗户都没有，只有很干净的墙壁。但正是在这样非常谦逊的外观之内，却别有洞天。卡门住宅通常建筑在较为炎热的地区，所以它的整个构造都是为了提供强大的庇荫功用。比如一进门，通常会看到种植在天棚上的绿色藤蔓，枝枝绕绕，再加上庭院中一定会有的与水有关的装置，听着循循的水声，别提多惬意了。能想象在炎热的夏季，这样的构造带来的阴凉快意。
（图源：自摄｜右侧墙壁为早期卡门建筑谦虚的外立面，无窗）
另一处不为（游客）所知的角落，是在城中教堂的一隅。一个看似非常安静的角落，墙上竟然有一个小旋转窗。窗口上写着今日售卖的甜点。原来，这里是教堂后方修道院内的修女们售卖甜点的地方。当地人都知道，修女的甜品是最好吃的。特别是在圣诞快要来临之际，这里售卖的正是最受欢迎的圣诞甜品。当然，来买甜点的人是看不到修女的。你只需隔着窗，告诉修女你要哪一款，并把钱放置在转盘上转到后面，就会有人把你购买的甜点旋转出来。
其实这个教堂我和坤哥几次经过，却从来没想到这里还隐藏着这样一个已有百年传统历史的地方。
我们去购买的时候，是一位会讲英语的修女接待了我们。虽然看不到她的面容，但她可能感知到了我们的惊讶，主动告诉我们她是从加州来的，所以会讲英语。但为了尊重她，我们没有过多询问她的人生故事。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那扇旋转窗后面，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可以让她放弃世俗，把余生奉献给基督教，从此与孤寂与信仰为伴。但恐怕，不管我脑海中勾勒出的是什么样的形象，被打动的还是自己所向往的，信仰的纯粹。
*在这里给大家推荐一个免费的应用叫Guru Walk，上面有各个城市的不同路线，它最特别的是支付方式——根据你认为合适的金额在结束的时候现金支付给导游。我们的推荐是选择带有original—原创图标的线路，目前的体验都非常好。
接着，我们游览了格林纳达独有的“洞穴区”。这里很久以前是吉普赛人居住的区域。在这里，一大片白色的错落有致的房屋，低矮，些许破败，但内里透出昏黄的灯光引得人想要探索。据说吉普赛人定居在此区域，把很多天然的洞穴“变废为宝”，涂上很厚的防水漆，把洞穴改造成了可以居住的房屋。
我们进到了其中一间算是装修比较“豪华”的洞穴房屋入内参观。拱形的房顶清晰地揭示了它洞穴的本质，屋顶很明显已经刷了很多层防水漆，显示出这个房屋的年代久远。内里所有的一切装饰物都是我们熟知的体积的缩小版，一共加起来不到50平米的几个单间却也有简单的厨房，卧室，小客厅等。我们一行5个人在里面弯着腰几乎要贴面而过，但房间的主人告诉我们，这里最早一个房间就有可能居住着五六个人。
（图源：自摄｜洞穴区房间卧室一隅）
当然，现在已经很少能见到真正的吉普赛人了。当地人告诉我们格林纳达城区里各处售卖炒毛栗子的通常都是吉普赛人的后代。
正当我们对于吉普赛人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些影视和书籍里时，这趟旅程就以它独特的方式逐步掀起这个民族的面纱。
当晚，我们又回到“洞穴区”，来到著名的弗朗明戈酒馆一条街观看弗朗明戈舞蹈。吉普赛人的能量通过弗朗明戈这一特殊的艺术形式，向我们扑面而来，用最直白的情绪像一阵风暴一般裹挟着我们，痛苦而又热烈。
从Tony Gatlif 的纪录片《一路平安》中了解到，吉普赛人最早是由印度北部开始在全世界流浪。而“吉普赛”人本身实际上是欧洲人误解其来自于埃及地区从而用吉普赛人代指。而经过历史考证，这个群体的名字最早出现时间约在11世纪，是为罗姆人（Roma）。
我们的导游小哥哥告诉我们，弗朗明戈这个艺术表达形式的主要起源也是来自这个不断长途迁徙的民族。而在格林纳达，吉普赛人聚居在城市边缘的洞穴区，为求生她们开始以音乐和舞蹈作为街头表演的形式，并以此出名。
早先在影视作品中看到的弗朗明戈，舞者穿着色彩浓烈的裙子，随着肢体的摆动而呈现出舒展有力的姿态。这种浪漫初印象在真正看到原汁原味的弗朗明戈表演后，就全然被震撼的新印象完全刷新。
洞穴里灯光昏暗暧昧，人们端着酒杯交谈，一切还没有开始，气氛与一般西班牙小酒馆无甚不同。可当第一声弗朗明戈吉他声响起，洪厚沙哑的男声响起，先是低沉，后像是愤怒的低吼般，传来阵阵极有韵律的声调。紧接着，在表演者们用手打出的节奏中，酒馆地板中央走上了一位舞者。她看起来有五十多岁，头上的麻花辫随着音乐摆动，一声声“欧嘞”（Olé）之中，她的姿态始终保持高昂，面部无甚表情，但在炯炯的目光之下，你知道，属于她的“疾风骤雨”就要来临。
（视频：自摄｜弗朗明戈女舞者）
果然，随着音乐节奏逐渐加快，她脚下的舞步变幻莫测，身体除了手部的动作一直保持笔直，那是一种怎样的盛气凌人之感，在这间狭小的洞穴房间里挤成一团的观众表情就能够读出。每个人出神般地望着她，没有笑意，仿佛被什么魔咒点中了一般，眼神随着她手势的变幻上下移动。我无意识地把手抚上心房，那是因为感受到了一颗被浓烈的情绪渲染而即将蹦出心口的心脏。然后，随着音乐的戛然而止，舞者的脚步和身姿精准卡点静止，整个房间弥漫着高昂的情绪，墙上这间酒馆世世代代舞者的照片都仿佛在情绪的至高点变成了流动的影像。
整晚，我们在男女舞者和音乐的配合下，仿佛看到吉他里的音符也幻化成舞者，在酒馆老旧的地板上时而俯身低吟，时而昂扬向上，情绪随着不断加快的舞步喷薄而出。出了酒馆发现身上早已出了一身汗。
（视频：自摄｜弗朗明戈男舞者）
属于这个民族的歌谣和舞步，就像他们的历史一般，看上去浓烈，却充满无法抗争，无法理解的愤怒。而这种情感被至纯至真的音乐和舞蹈艺术形式表达出来，看客除了拼命鼓掌并呼喊“欧嘞”之外，恐怕在这样旺盛的生命力之下，也会检视自己，有什么情绪是不能被表达的呢？
说起弗朗明戈，我们在安达鲁西亚的最后一站塞维尔，也得以欣赏到一组街头弗朗明戈艺术家呈现的表演。那天，正接近黄昏，我们在城中步行，意外经过极富盛名的西班牙广场，广场气势恢弘，无一不呈现着昔日西班牙作为宗主国的强盛。广场周围有一条水道，一群年轻人在修建精致的水道中划着船，正陶醉在如此悠闲自得的氛围中，不远处传来阵阵掌声和欢呼声。我们好奇地靠近，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正是如下一幅画面：梳妆精致美好的女子和身形优越的男子，在阵阵悠扬的弗朗明戈琴声和低沉性感的歌声中翩翩起舞。这一组画面如此美好，看客们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意，连夕阳都忍不住聚在精美的廊柱边窥探。
（视频：自摄｜塞维尔西班牙广场弗朗明戈男女舞者）
然而，我却在这美好的画面中感到阵阵晕眩。我的眼前不断浮现出格林纳达山洞区陈旧的小酒馆地板中央的舞者，那不断溢出快要扼住我咽喉的愤怒感。她身上的服饰随着多场表演早已不再精致，她不再年轻的身躯恐怕也不再符合人们对美丽的弗朗明戈女郎的浪漫想象，她脸上的表情肃杀如冬日的森林，每一个眼波流转都让我听到林中的枯树枝逃离枝干，发出迸裂的声响。
一个生动浪漫柔软，一个凌烈肃肖刚毅。两幅影像在我眼前不断穿插变幻，究竟哪一个才是这种表演形式应有的姿态？
或许这个问题本身就不成立。弗朗明戈这种艺术形式拥有近三个多世纪的历史，而流浪的罗姆（吉普赛）人也并非这一艺术形式唯一的创造者。早期在15世纪，安达鲁西亚地区的摩尔人受到基督教的驱逐，迫使他们做出背井离乡或者皈依基督教的选择（这一点从城中由清真寺改为基督教堂就可以看出）。一些摩尔人为避免做出这两种选择，乔装成为罗姆人，并继承了他们的歌舞传统。而弗朗明戈一词本身的含义就是逃亡的农民（也有另一说法词根来自于“火焰”）。在这些人中，如果你说他们不追求浪漫，只想表达愤怒和抗争，我是相信的。但眼前这对舞者的肢体语言中表达出的温暖和美好，难道不真实吗？或许，那些愤怒与抗争，实则是躯体本能地对生命力的宣泄和被压制的爱？答案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我曾被这两种情绪打动，只是见多了温暖柔软，在愤怒面前，就显得毫无招架之力了。
离开让我情绪翻扬起伏的格林纳达，我们来到了安达鲁西亚地区的浪漫之城隆达(Ronda)。
预约一场心灵对话
配图：自摄，pexel，unsplash
扫码预约第一次教练对话